唐鲁孙先生笔下的一则张裕旧闻

　　出身满清贵胄、吃遍天下美味的台湾作家唐鲁孙(他塔拉氏，本名葆森，字鲁孙。珍妃的堂侄孙)，被誉为“谈吃圣手”，所谓“侠有金庸，史有高阳，吃有鲁孙”。而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徐城北为唐鲁孙系列作品集题写的推荐理由更认为：“唐鲁孙的书之所以对广大读者具有很强的吸引力，是因为这些书中相当大的篇幅并非谈吃，而是将故都百态、晚清人物、典章制度、戏剧电影、三教九流，悉数道来。可以说，是清末、民国初年的‘文化百宝箱’。”

　　却说唐鲁孙先生的《香水琐闻》一文，曾经写到与张裕公司有关的一则旧闻：“清代金石名家端匋斋的令侄陶略侯，跟笔者是莫逆之交，而且沾点姻亲。他对于酿造洋酒兴趣极浓，于是进入法国里昂大学专攻酿造。去了两年又迷上制造香水，乃转到法国的农学院主修酒类酿造，副科选修制造香水。后来学成回国，他总认为自己在酿造学方面的成就，反而不及副科研究得精深透彻，可惜当时国内只有一家广东人开的广生行，还是以制造双妹嚜花露水为主，不肯大量投资延聘高级制造香水技术人员深入研究发展，只不过出产些生发水而已。陶君既然英雄无用武之地，只好东走烟台，到中国唯一制造洋酒的张裕酿造公司，制造白葡萄酒大宛香去了。”

　　文中提到的端匋斋，即晚清重臣托忒克·端方，号匋斋，曾任湖广总督、两江总督、直隶总督、督办川汉粤汉铁路大臣，且精金石之学，著有《匋斋吉金录》和《匋斋藏石记》。至于端匋斋的令侄陶略侯，查阅张裕公司史料，尚未发现相关记载。《香水琐闻》提到作者与陶略侯自“七七抗战军兴，彼此天各一方”，由此推断，陶略侯在张裕公司从事酿酒工作的时间，当在1937年“七七事变”之前。

　　文中提到的大宛香，则是晚清时期张裕公司第一代酿酒师巴保男爵从他的家乡奥地利引进的一种白葡萄品种，在张裕公司的编号为第三号，外文名称为Weissburgunder，直译“白勃艮第”，也即起源于法国勃艮第的白比诺(Pinot Blanc)，虽然勃艮第现在种植的白比诺并不多。张裕公司当时还引进一种名叫“大宛红”的红葡萄品种，编号为第二号，外文名称Blauburgunder，直译“蓝勃艮第”，也即起源于法国勃艮第的黑比诺(Pinot Noir)。张裕公司当时为“白勃艮第”、“蓝勃艮第”分别取名为“大宛香”、“大宛红”，显然是由西汉使臣张骞从大宛国引进葡萄的故事得到灵感，把大宛作为一种浪漫的文学意象，毕竟勃艮第离大宛国还相当遥远。

　　1914年印行的《烟台张裕酿酒有限公司仿单》(价目表)显示，大宛香白葡萄酒有两种包装规格：12大瓶一箱售价为16元，24小瓶一箱售价为18元。仿单上的容积单位英文名称显示，大瓶是夸脱(英制夸脱约合1137毫升)，小瓶是品脱(英制品脱约合568毫升)，那时候的葡萄酒标准容量还没有统一到全世界都是750毫升。

　　1918年刊登在《小说月报》的张裕彩版广告显示，大宛香的酒瓶为浅绿色，瓶形为奥地利和德国至今通用的瓶颈细长的“Hock”瓶，酒标图案有一串葡萄。

　　1939年刊登在《酿造杂志》的《张裕红白葡萄酒成分表》显示，大宛香白葡萄酒的糖分为2.54克/百方公分，换算为现今通用单位是25.4克/升。按照现行标准，这款酒属于半甜白葡萄酒。

　　1940年7月刊登在《申报》的张裕广告称：“张裕大宛香白葡萄酒，清暑益气。暑月，隔冰冻饮之，有醍醐灌顶、顿入清凉世界之趣。这一种现代家庭之乐，不让于古时之‘公子调冰、佳人雪藕’也。”广告强调的“隔冰冻饮之”，正是半甜白葡萄酒的“正确打开方式”，经过冰镇，酸度将会突出，口感将会更加甜美而爽口。“公子调冰，佳人雪藕”，则是引自杜甫的名句“公子调冰水，佳人雪藕丝”，实在是风雅之极。(陈耀明)